一个第二代移民的自白:当初并不想打NFL

2015-12-17

新一期球员散文来了。美式橄榄球是典型的美食运动,参与其中的人基本也都是美国人。不过在NFL这个美式橄榄球的巅峰赛事里,还是还有一些外籍/第二代移民的球员,他们并不像美国本土球员那样一生下来就侵染在浓郁的橄榄球气氛中。他们都是在成长过程中或早或晚的才融入进橄榄球。今天我们就来看看纽约喷气机队68号进攻截锋Breno Giacomini的文章,讲述一个巴西移民二代是如何从足球之国的小孩成长为一个职业橄榄球运动员的。


生活的循环

6年级的时候,我的生活永远改变了。

那时我爸爸在万豪大酒店做维修工,有一次新英格兰爱国者队在那里举办晚宴。他知道那里会有富裕的餐饭,所以他决定在我第二天还要上学早睡的情况下带上我一起去上工。我那时候有一件90年代非常流行的爱国者球员夹克。爸爸对我说:“你可以带上夹克让Drew Bledsoe给你签个名,他是高个子,你也是高个子,而且你也喜欢打四分卫。”(亲爱的喷气机球迷们:我那时候才6年级,而且我当时住在波士顿边上的Malden,所以我当然曾是个爱国者粉丝,这不是我的错!现在?我讨厌他们,就像你们一样!)

我们后来发现那是个正装晚宴,还以为没法进去要签名了,不过Bledsoe倒是不在意这个,给我的夹克签了名。

我爸可能不知道——那件事改变了我的生活。真的,见到了平常我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明星四分卫,还给我的夹克签了名。从那时起,他立刻成为了我的行动楷模,然后我一直穿着那件夹克直到我再也穿不下为止。

对很多美国小孩来说这是很普遍的事,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我是个第一代美国人(或着说是第二代移民)。

我的父母都是从瓦拉达里斯州长市来的移民,这是个位于巴西米纳斯吉拉斯州的城市。我父亲在一座农场长大,而我母亲则在他父亲买卖豆子大米的粮食市场里做收银员。就像许多巴西人一样,他们被生活逼着迅速成长,只知道埋头苦干,两个人都没有高中毕业,他们每天工作只为生活。

后来他们在20岁出头的时候来到了美国,我爷爷曾经到过波士顿并建议他们去那里讨生活。而我父母对波士顿一无所知,甚至几乎不会说英语。他们只有彼此(还有我,当时母亲正怀着我)。不过他们抱着高风险高回报的想法在这里开始了新生活。我爸爸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洗盘子,而在到这里的两天后,我妈妈则开始为别人打扫房间。

我成长过程中,父母非常重视让我和妹妹能够理解和继承我们的传统。我们会在夏天回去米纳斯吉拉斯州探亲,不过父母因为证件问题不能离开美国,因为他们虽然是合法进入美国,但留在这里的时间超过了期限,一旦回到巴西就不能再回来了。于是一些教堂里认识的朋友们就带着我俩回去巴西。对我父母来说,让我和妹妹尽量以巴西人的传统成长是非常重要的,这让我们可以明白他们的起源和想法。

直到长大了点才认识到身为“第二代移民”对我的世界观有了什么样的影响。二年级之前我一直生活在双语环境中,而当我转到一所全英语学校,我才认识到,与大部分孩子相比,成长在英语和葡萄牙语同时存在的环境下是多么不同。

身为年轻一代,我和妹妹在读写英语方面要领先于父母。而且就像他们小时候在巴西被环境所迫迅速成长一样,我们也被这种情况影响。每次我们一家出门,妹妹和我总是充当父母的翻译,他们的英语很多时候都不好使。家里来电话了都是我们去接,身为小学生的我们却一直用英语和别人交谈账单之类的事情。这也使我们很小就接触到了现实的生活,比如:为什么这账单没有交?为什么他们一直给我们打电话?

有那么一阵,我父母基本上每天就是埋头苦干。他们为了供养我们而努力工作,时刻都在辛勤奔波。他们对生活的态度成为了影响我成长和我长大后对待工作的重要因素。

在巴西传统中你干活越卖力,工作之后的放松越尽情。所以我们的文化里也包括朋友家庭之间的经常串门聚会,一起欢庆生活。那时候我的美国朋友们过生日,一般都是在Chuck E. Cheese(译注:一家连锁家庭餐馆和娱乐中心,类似带游乐中心的必胜客)这种地方开个2小时的派对。而巴西人的生日派对则不同,那就像一场嘉年华,从早到晚,那里会有BBQ、到处都是音乐。参加派对的人们热爱互相拥抱然后一起跳舞。随着我年龄越大,也越能体会到这些区别。

进入高中后,我开始越来越融入美国文化,也感觉到正在一点点和巴西传统断开关系。英语成为我的主要语言,我开始很少说葡萄牙语,也很少听到人说葡萄牙语了。我母亲想要在这里争取到更多机会,她也开始在工作中更多的使用英语。后来我们开始庆祝感恩节和其他的美国节日,拥抱他们以前从来没想过的美式生活。

另外,运动也开始占据我的生活。

我在高中一开始先打四分卫,到了二年级我又被换成近端锋和外线卫,或是站立防守端锋。从那时起我喜欢上了橄榄球这项身体碰撞激烈的运动。在四分卫位置上,你很少受到撞击,因为球队用选项进攻。但作为防守端锋时作出的那些猛烈撞击,开始让我着迷……我爱这项运动。当站到赛场上,我知道自己会把某人撞个人仰马翻,然后他们能做的只是吹哨,然后我可以接着再来一遍?你没骗我吧?

这简直就是给我准备的!

但我父亲却反对我在高中这么认真的投身于运动。8年级的时候父母离婚了,所以他和我们一起相处的时间有限,而那些教练又把我和妹妹(她是打篮球的)他那里抢走了。而且他那副巴西老脑筋,永远只关注工作。他曾经在周末带我们去建筑工地看他干活,这其实没什么不好,但我更喜欢在球场上度过周末。

老爸不明白美国的体育文化,虽说打橄榄球也许能够让我有机会上大学,或是让我远离街上那些混帮派的坏小子,但他就是不懂橄榄球,就这么简单。跟所有来自巴西的人一样,他只懂足球,还有排球,因为我妈妈曾经打过,甚至篮球他也懂一些。但是橄榄球,对他来说从运动本身还是文化上都太陌生了。一方面橄榄球导致我们见面的机会变少,另一方面也让我离巴西传统越来越远,所以他那时很讨厌橄榄球。

直到我惊喜的得到了路易斯维尔大学的奖学金,父亲才开始真正知道打橄榄球对我是好事。一开始告诉父母这个消息的时候,老爸还弄不明白“奖学金”是什么,后来上班的工友给他解释清楚之后,他就变得很兴奋了。“我儿子要上大学了!”,这对他来说更重要。只要我能持续接受教育,他和我妈妈就对橄榄球没意见了。而且到了后来,他们也开始喜爱上了橄榄球。到了大四那年,我被邀请去打Hula Bowl(在夏威夷举行的大学生季后碗赛),我爸跟着一起去了夏威夷,然后他想说服我全力投入。我当时并没有打职业橄榄球的想法,但他们却一直尽力说服我去尝试。

而当我收到了参加选秀试训营的邀请信,妈妈激动的哭了。

我说“这只是试训而已”。

不过他们知道选秀试训营意味着什么,他们已经开始理解这项运动了。

不过,他们还是花了一段时间才习惯了我以打职业橄榄球为生的现实。他们非常支持我,但也总督促我省钱过生活。我的菜鸟赛季他们曾经来绿湾看过一场比赛,不过那时我没怎么上场。然后我在西雅图海鹰成了首发,看到我每一场比赛都在场上,他们才真正明白这一切都已成真。现在他们是我最大的粉丝,我父亲甚至除了橄榄球别的都不看了,他已经可以看出我的每一档打得到底是好还是差,我现在每场比赛之后都有了自己的完整而准确的表现评估报告了。

就在我远离巴西很久以后,橄榄球最终又把我带回了巴西。

2011年,我和克利夫兰布朗近端锋Gary Barnidge(我在路易斯维尔的老室友)还有我们大学朋友Ahmed Awadallah一起创办了名叫American Football Without Borders(美式橄榄球无边界)的基金,我们用这个基金举办国际橄榄球训练营。AFWB源自于我们对橄榄球共同的热爱,但这显然并不是全部。基金众多目标中的一个,就是在国际上寻找那些可以得到全额奖学金的孩子——无论是D1、D1-AA或是D2学校的奖学金(译注:美国大学NCAA橄榄球的分组级别,这3个级别都比较高)。我们关注那些家庭条件不好年轻人,希望用橄榄球来填充他们的时间,以免他们去做那些不好的事。从2013年开始我们在中国、土耳其和巴西都办了训练营,本来还想去埃及,但近来那边的政治局面让我们放弃了。所有这些训练营都带给了我们不同的体验。

但对我来说最难忘的AFWB体验自然是2014年在里约热内卢的活动。全巴西各地大约500名少年来参加,简直太了不起了。他们快速的吸收学习这项运动的一切。他们喜欢研究那些规则——为什么要弃踢,怎么才能合理的冲撞对方。更让我惊喜的是我的亲戚们居然也都很喜欢橄榄球。那时我刚刚随海鹰拿下超级碗,他们居然全都看了比赛,然后他们都穿着海鹰的球衣来见我。与这些7、8年没见的家族成员们聊天才发现,他们已经开始关注橄榄球了,我们聊了很多橄榄球在巴西迅速崛起的热潮。

这次活动让我重新找回了曾经的自己,我身体里流淌的巴西血液。在这里传播橄榄球让我感觉到了完整的轮回。我在这里接受了很多媒体的采访,大部分是关于我的巴西血统。而我和参加活动的孩子们,用葡萄牙语讨论他们最喜欢的食物和音乐,让我觉得仿佛在和很多年轻的自己说话——这么多小个子,瘦瘦的巴西男孩想我曾经一样跑来跑去。我并没有成长在一个三代甚至四代都在看橄榄球的家庭,就像那些传统的美国家庭。橄榄球对我和家人来说曾经那么的陌生,除了我的身高和运动天赋,我与这群孩子的区别仅仅在于母亲在怀我的时候离开巴西来到了美国。

所以只要能为哪怕一个孩子带来正能量,我就愿意为之付出。而且更妙的是帮助的还是来自与你家庭留着同样血液的孩子呢?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发现越想重新探索我的根。语言是最大的一方面,不用英语而改说葡语的感觉非常好。我想把这个也传给我的女儿,她现在7岁大,也懂一些葡萄牙语,但并不像我在这个年纪时懂那么多。现在就连巴西音乐听起来也很不一样了,我一直就喜欢巴西音乐,但年纪越大听的越多,听歌可以让我不断与葡语接触,毕竟我与父母已经很少用葡语交谈了。

归根到底,我的父母依然是很纯正的巴西人,我劝母亲不要继续工作了,但她才不理这套。现在还做打扫房间的工作。而我父亲也依旧在万豪大酒店工作,并没有想退休的迹象。我们是幸福的,老爸老妈总是逢人便说。当他们走在Malden的街上,人人都知道他们才是我能进入NFL的功臣。

是他们造就了现在的我,他们的努力终有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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